12.3.16

交叉點

距離上一篇,又將是一年。

這一年裡,我離了職,去了一趟背包旅行,回來失去了兩個親人,第一次發現疾病與死亡離自己這麼近。

也是從那一刻起吧,決定不再放任自己不計較薪酬地只為興趣而工作,而決定把賺錢擺在未來的人生目標上。

縱使不為父母考量(我很幸運地擁有經濟穩定的家庭,過去才能無所顧慮地任性),也必須為自己,以及無法從事高薪酬工作的妹妹算計。

畢竟人生如是艱難。我不在乎把生存看得太苛刻,只要那能逼自己前進。

所以下星期即將開始的新工作,同樣的待遇條件下,我在自己能輕鬆勝任但也許無從長進的工作和也許會適應得很辛苦,卻可能讓自己的履歷更好看的工作之間,選擇了後者。

這好像也是一種冒險,畢竟每當處在兩條路之間,你總是不會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最好,未來也不會有後悔藥可吃。

但無論如何,逼自己不斷長大總是有必要的,何況將來也許只有自己能依靠。覺得年輕時文青的自己很好,但也不遺憾到了現在把所有詩情畫意都拋棄。醉生夢死,是需要才情與時機的。沒有才情,時機過了夢就該醒了。

這段時間裡工作未有著落、對未來一片迷茫時的夜不成眠,將銘刻心中,不敢或忘。

要說三十前後有什麼不同,我想,只是看清了人生至此最大的恐懼,以及自己的無能與掙扎。

2.4.15

為了不忘卻的紀念

我想人總是要向前走。走向另一段,去完成下一段。像我現在這樣,又再準備著走去下一段。

只是回憶總是愛把人往回拖,留在過去裡的人事物,偶然再遇見,或者每一年總有一個特定時間會再想起,提醒你在向前走的路途上被拋下的過往,過去的自己,過去的情懷,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洗去,你並不是自己所以為的今天那個全然與昨天不一樣的新的自己。

就像張國榮,他可真真切切代表了我的一段歲月,深入骨髓。我永遠都要記得初到台北的那晚幸而有他的《Tonight & Forever》陪伴,我才撐得下去,擁有了勇氣去走向我當時生命裡的下一段路途。

雖然在他離開的那一天才成迷,但他真切地成了我人生裡一段重要日子裡的回憶。那種深入骨髓,可不是後來的誰誰誰能比得上的。(笑)

我想,對於某些過去了的人和事,我唯一驕傲的方式,就是讓它真正被留在過去,微笑著任其消散風中。而對於另一些珍稀的,像張國榮,唯一能驕傲的方式,則是讓它無論如何無時或忘,依然常伴左右。讓它成為心底裡一塊,只有自己知道、無以與他人分享的柔軟。

而我們總有一天都會奔向那個盡頭。幸而有你,還有其他像你這樣的人,為平凡庸常的我們展演一個不俗的人生,如何淬鍊成傳說。讓我們知道生而為人,並非唯有船過無痕。只有那樣,我才能覺得,生命,並非是毫無意義的生存。

這便是紀念的方式我想,在人世流年中,茫茫而匆匆之間,作為不忘卻的紀念。

1.2.15

關於成熟

忽然覺得長大或是變老,對自癒真是有效的。

剛整理堆積著舊日記本的櫃子,翻到一堆過往的票根,從電影票根,到舞台劇票根、登記證、出國旅遊時收下來的參觀券,還有親人或朋友經意或不經意間寫給自己的紙條、小卡,甚至是去南美洲時為我帶回來的一張阿根廷探戈酒吧的傳單…都被習慣性地收了起來,一張張隨手夾在亂糟糟的幾本記事本中。有一本是從台灣帶回來的記事本,夾著無數張舞台劇的票根;回來後的記事本中夾得最多的則是電影票根,只是大馬的電影票根都很無趣,白色四方形的卡紙上很陽春地印上觀影資訊,不像台灣的不同影院的票根尺寸、設計各不同,翻著翻著彷彿就能看見那家影院的氛圍和光影。

最近想要的一樣東西,就是前陣子在網上看到日本出的一種專收集票根的簿子,可以把票根像相簿一樣收在透明膠套裡,旁邊還有空白紙質可以記錄票根的來源和當天的資訊。要是有了這簿子以後我的票根就能好好地做記錄,不用再亂糟糟地夾在記事簿裡了;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根本不記得哪些電影或舞台劇是和誰去看了的,哪些又是自己去看的。可大馬好像都沒在賣這樣的東西。因為老實說,這並不是個在細心生活的國家和社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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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陣子感覺,為了避免總要到來的離別,因此乾脆不要太用心經營人與人之間。應該是年輕時經歷最好的朋友紛紛離開,數年後再見各自物是人非後遺留的人際恐懼症,所以後來都將疏離變成保護色,沒有深情,分離時就不會太傷情。所以認識的臉孔像流水一樣在生命裡流過,流去後也不回頭,不依戀,這樣便很容易接受不再見,變成不熟稔。

但當翻著那些票根,忽然覺得,不管當時和誰一起買下了那張票,該慶幸當下共度過每一刻。該感激有人願與自己分享那一段時間,一起做一件事,一起耗在一起。雖然往後不一定想得起那一刻,但模糊的記憶裡共度的時光,最近真的開始覺得很感激、很感激。

這樣不值一提的庸碌生命,因為這些記憶,才值得聊以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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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成熟。網上有段被傳是出自 Meryl Streep 因而被大量轉載的話(其實是出自一位男作家),說到了一定年齡,不再有多余耐性去應對生命中某些無聊的人事物。可恰恰對於過往只懂得莽動任性、不為任何人留一點耐性的自己而言,終於學懂對任何事都保持耐心,彷彿才是至關重要的成長,更希望那可以帶自己去往成熟。

那天再見娃娃,走出了分手陰影再見桃花,眨眼間半年前滄桑的靈魂又變回小女孩,眼角厚重的皺紋消逝無蹤。於是我開始相信相由心生,塗抹再多昂貴保養品,還不如好好打從心底放寬心。

去年到今年,慢慢學會心平氣和。接受失敗、接受醜陋,接受自己的不酷不聰明,可以笑著承認不完美,那就很好,我想。

11.6.14

而立

因為前陣子間歇性發作的苦悶症,趁有機會獨居一星期的時候,我用自己的方式給了自己一場三十歲成年禮。

做一些過去總因為沒時間而無暇進行的事;學一件會上癮的事物(是說上癮的東西已經越來越多)。雖然並沒有因此真的上癮,但跨過界線之後,自以為似乎多了一些生活的勇氣。

我想準備好揮別殘留的天真,真正成人。

那陣短暫的騷動終於平靜了下來,但我也終不再是過去的我。

4.6.14

開始感到疼痛

這是這兩個星期以來的雲霄飛車。

見證一個剛出生兩個月的生命,如花般正微微綻放;同事捧著她在懷裡的樣子,雙眼發亮,還沒當上母親的後少女/準輕熟女,臉上都被那初始的生命之光照亮了內心最纏綿的溫柔。

見證一個生命最後的時光,我發誓我去的時候竟不知道那會是最後一面,病痛將她折磨得再也不復我以前認知的模樣,但即使之前就做了心理準備,見面的當下我還天真以為還有一段時間--即使短、也是時間,但兩日後,就收到了她往生的消息。

都是因為我過去不願去見任何人的最後一面,只為了保留心中他/她完好如生的形象;以至於那一天還沒見慣生死之間那條晦暗界線的我還以為後會有期,但心裡卻隱隱震撼,甚至她離開那一晚我還在跟朋友訴說我的震撼,並且簌簌說著如果臨走之前必須這樣,我甚至會寧願自己安樂死。

結果當晚回到家就看見她已走的消息。洗澡的時候,我在浴室裡壓抑著聲音流淚不已,拼命地隔空對走了的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的無知與傲慢、對生命的輕忽與怠慢,在最後時刻竟然讓這些殘忍的話變成自己對她的結語,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對不起她…


然後第二天凌晨,馬上是一大早要趕的飛機,到新加坡去參加同學的婚禮。包括新娘在內,我們四個因為大學都在台北所以當時常碰面的中學同學,好久不見地聚在一起,為其中一人的婚禮精心準備著。忙碌而遲睡早起的三天,其實沒有太多時間好好敘舊,但娃娃在其中的空檔間隙告訴我她和拉扯許久的台灣男友分手了,希望這第N次的分手能堅持,因為她已為這段感情流淚太多次。

我看著她的微笑,說,你的魚尾紋變得好深。

我們都老了。

然後她半感慨半疑問地說,我很好奇,你怎麼能一直保持一個人地生活呢?

我說已經習慣了,就不覺得需要另一個人了。其實我想說的是,親愛的,你沒看見我扭曲的心嗎?


偶然間我們發現只剩下我還沒正式過三十歲生日。而距離那只有兩個月。

再度趕飛機回吉隆坡的路上,我和P都因為連續三天的遲睡早起頭痛不已。在樟宜的星巴克喝了一杯Double Shot的拿鐵,第一口咖啡穿過喉嚨進入胃袋的時候,我像毒癮猛烈發作中終於吸食到一丁點毒粉瞬間獲得救贖的癮君子般深深吸了一口,讓咖啡因從胃中擴散全身、直達頭頂,才稍微清醒了一下。

但後來又是頭隱隱作痛而昏睡的整個旅程,於是我們都承認到了連咖啡因也救不了的不能再熬夜的年紀了。


於是我想,這趟雲霄飛車,無非就是三十歲來臨前的前哨戰。

生與死,與象徵中間點的婚禮,全都在兩個星期之間。這真是灰色的三十歲。

而我這時候才開始,真正感到疼痛。

到不了的地方



愛,我們永遠到不了的地方。

我討厭情歌,尤其討厭煽情的情歌,然後更討厭用情歌來宣洩情緒的濫情的現代人。可是有時候,歌曲有它存在的理由。

2.6.14

吉隆坡公路上的日常

一如往常的某一天。因為下午開始沒來由的壞心情,下班路上一邊流著淚一邊開車去買晚餐,中途下車時止淚,上車後再繼續流著淚開車回家去。

暮色之中高速公路上的車流也一如往常的壅塞。天色漸漸地暗下來,雨隨著車子穿越不同區域的天空下忽大忽小,淚沒有了我開始放空,踩油門轉方向盤打信號燈都是無意識動作,一整個沉浸在還沒有過去的愁緒裡,想著再過三十年後我可能會後悔的人生。

所以當靠近自己要轉入的交叉路口而無意識地開在緊急車道上時,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面閃著藍紅色警燈騎著摩托車的交警,直到被他追上示意停車攔截下來。

媽媽啊,我還沒試過在大庭廣眾的擁擠高速公路上被交警攔截啊。

但畢竟是開車生涯中遇到的第三次攔截,已經沒有了緊張,只是自嘆倒楣被盯到了,停了車後就自動拿了駕照身分證開車窗交給那交警。

我以為會首先被罵一頓,但他老兄非常地和顏悅色。用馬來語說,等下你要到市中心的某某警察局去交300塊錢罰款啊,要兩星期內交喔,要不然更新車照什麼的會有麻煩。

我點點頭說好。不是第一次和公路上的交警打交道,到了這時候我只想乖乖認罪繳罰款就算了。而且我以為他是個認真執勤的交警。

我是說,我以為

講了這些話後,他頓了頓,看我說好,然後他說了。「你不想在這裡解決嗎?」

--X。但其實我沒有很意外。只是點頭說,對,我不想在這裡解決。我要繳罰款。

然後他又再問一次:「你真的不想在這裡解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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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記得第二次被攔截是在吉隆坡市中心路上,然後我聽到對方暗示性的問話的時候,心裡只有不耐煩,要對方趕快開罰單給我就好,少廢話那麼多--對方那時候看我不吃硬還加碼威脅說要把跟在我後面的同事的車也一起開罰單,搞得我更加不爽,要說有錯就是錯在我,關因為關切我而跟著停車的同事什麼事?於是開始憤怒,最後亮出了記者身分這個神主牌對方才忿忿放我走。(事實是,那一次我只不過是停在了交通燈前的左分道上沒有左轉而是向前走,那交警就說我擋到了後面要左轉的車,要開我罰單--但當下其實我根本沒擋到任何車子,因為交通燈轉向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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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次,我只有平靜,然後再次堅持說,我不要當下解決,我要罰單。而這一回他問:「你不是第一次被開罰單啊?」

我說我是第一次(其實當然不是),然後他一句話都沒多說,把證件還給我後逕自走回去坐上停在我車後的摩托車。

我想他是放我走了?但還是要裝無辜一下,所以探出頭假裝不在狀況內地看看他,他果然揮手叫我走了。

於是,這是第三次被交警攔截的日常。三次對方都暗示性地問我要不要「解決」,三次我都沒答應,結果三次我都沒被開罰單。

第一次的時候遇上的是個年輕交警,可能要錢的經驗還不足,把話說得太白,結果我告知記者身分的時候他慌慌張張地說「怎麼不早說」就放我和同事走了。(話說當時我們確實是在工作中,後面還有一大票記者車隊緊跟著快到)

第二次也多少靠了些記者身分這個神主牌,到了第三次,神主牌完全沒有出場的機會,對方就放我走了。


後來我想。當我們老是罵大馬交警愛吃錢的時候,我們自己也是助長了這種現象吧?在大馬,交警要錢的誇張程度真的很嚴重,看我短短兩年多的開車生涯裡被攔截的三次都被暗示性要錢就知道了。但若沒有人被攔截後會想著要貪便宜私下解決,這些交警哪還那麼容易找吃啊?

把這事和兄嫂說。嫂說,原來以後被攔截用這招就好了啊。連罰單都免了。

其實重點是我當下確實是真心要繳罰單的啊。

--或許他其實是看在我的誠意上放我走了吧?

(還是說他會事後把罰單寄到我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