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14

而立

因為前陣子間歇性發作的苦悶症,趁有機會獨居一星期的時候,我用自己的方式給了自己一場三十歲成年禮。

做一些過去總因為沒時間而無暇進行的事;學一件會上癮的事物(是說上癮的東西已經越來越多)。雖然並沒有因此真的上癮,但跨過界線之後,自以為似乎多了一些生活的勇氣。

我想準備好揮別殘留的天真,真正成人。

那陣短暫的騷動終於平靜了下來,但我也終不再是過去的我。

4.6.14

開始感到疼痛

這是這兩個星期以來的雲霄飛車。

見證一個剛出生兩個月的生命,如花般正微微綻放;同事捧著她在懷裡的樣子,雙眼發亮,還沒當上母親的後少女/準輕熟女,臉上都被那初始的生命之光照亮了內心最纏綿的溫柔。

見證一個生命最後的時光,我發誓我去的時候竟不知道那會是最後一面,病痛將她折磨得再也不復我以前認知的模樣,但即使之前就做了心理準備,見面的當下我還天真以為還有一段時間--即使短、也是時間,但兩日後,就收到了她往生的消息。

都是因為我過去不願去見任何人的最後一面,只為了保留心中他/她完好如生的形象;以至於那一天還沒見慣生死之間那條晦暗界線的我還以為後會有期,但心裡卻隱隱震撼,甚至她離開那一晚我還在跟朋友訴說我的震撼,並且簌簌說著如果臨走之前必須這樣,我甚至會寧願自己安樂死。

結果當晚回到家就看見她已走的消息。洗澡的時候,我在浴室裡壓抑著聲音流淚不已,拼命地隔空對走了的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的無知與傲慢、對生命的輕忽與怠慢,在最後時刻竟然讓這些殘忍的話變成自己對她的結語,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對不起她…


然後第二天凌晨,馬上是一大早要趕的飛機,到新加坡去參加同學的婚禮。包括新娘在內,我們四個因為大學都在台北所以當時常碰面的中學同學,好久不見地聚在一起,為其中一人的婚禮精心準備著。忙碌而遲睡早起的三天,其實沒有太多時間好好敘舊,但娃娃在其中的空檔間隙告訴我她和拉扯許久的台灣男友分手了,希望這第N次的分手能堅持,因為她已為這段感情流淚太多次。

我看著她的微笑,說,你的魚尾紋變得好深。

我們都老了。

然後她半感慨半疑問地說,我很好奇,你怎麼能一直保持一個人地生活呢?

我說已經習慣了,就不覺得需要另一個人了。其實我想說的是,親愛的,你沒看見我扭曲的心嗎?


偶然間我們發現只剩下我還沒正式過三十歲生日。而距離那只有兩個月。

再度趕飛機回吉隆坡的路上,我和P都因為連續三天的遲睡早起頭痛不已。在樟宜的星巴克喝了一杯Double Shot的拿鐵,第一口咖啡穿過喉嚨進入胃袋的時候,我像毒癮猛烈發作中終於吸食到一丁點毒粉瞬間獲得救贖的癮君子般深深吸了一口,讓咖啡因從胃中擴散全身、直達頭頂,才稍微清醒了一下。

但後來又是頭隱隱作痛而昏睡的整個旅程,於是我們都承認到了連咖啡因也救不了的不能再熬夜的年紀了。


於是我想,這趟雲霄飛車,無非就是三十歲來臨前的前哨戰。

生與死,與象徵中間點的婚禮,全都在兩個星期之間。這真是灰色的三十歲。

而我這時候才開始,真正感到疼痛。

到不了的地方



愛,我們永遠到不了的地方。

我討厭情歌,尤其討厭煽情的情歌,然後更討厭用情歌來宣洩情緒的濫情的現代人。可是有時候,歌曲有它存在的理由。

2.6.14

吉隆坡公路上的日常

一如往常的某一天。因為下午開始沒來由的壞心情,下班路上一邊流著淚一邊開車去買晚餐,中途下車時止淚,上車後再繼續流著淚開車回家去。

暮色之中高速公路上的車流也一如往常的壅塞。天色漸漸地暗下來,雨隨著車子穿越不同區域的天空下忽大忽小,淚沒有了我開始放空,踩油門轉方向盤打信號燈都是無意識動作,一整個沉浸在還沒有過去的愁緒裡,想著再過三十年後我可能會後悔的人生。

所以當靠近自己要轉入的交叉路口而無意識地開在緊急車道上時,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面閃著藍紅色警燈騎著摩托車的交警,直到被他追上示意停車攔截下來。

媽媽啊,我還沒試過在大庭廣眾的擁擠高速公路上被交警攔截啊。

但畢竟是開車生涯中遇到的第三次攔截,已經沒有了緊張,只是自嘆倒楣被盯到了,停了車後就自動拿了駕照身分證開車窗交給那交警。

我以為會首先被罵一頓,但他老兄非常地和顏悅色。用馬來語說,等下你要到市中心的某某警察局去交300塊錢罰款啊,要兩星期內交喔,要不然更新車照什麼的會有麻煩。

我點點頭說好。不是第一次和公路上的交警打交道,到了這時候我只想乖乖認罪繳罰款就算了。而且我以為他是個認真執勤的交警。

我是說,我以為

講了這些話後,他頓了頓,看我說好,然後他說了。「你不想在這裡解決嗎?」

--X。但其實我沒有很意外。只是點頭說,對,我不想在這裡解決。我要繳罰款。

然後他又再問一次:「你真的不想在這裡解決啊?」

xxx

話說,我記得第二次被攔截是在吉隆坡市中心路上,然後我聽到對方暗示性的問話的時候,心裡只有不耐煩,要對方趕快開罰單給我就好,少廢話那麼多--對方那時候看我不吃硬還加碼威脅說要把跟在我後面的同事的車也一起開罰單,搞得我更加不爽,要說有錯就是錯在我,關因為關切我而跟著停車的同事什麼事?於是開始憤怒,最後亮出了記者身分這個神主牌對方才忿忿放我走。(事實是,那一次我只不過是停在了交通燈前的左分道上沒有左轉而是向前走,那交警就說我擋到了後面要左轉的車,要開我罰單--但當下其實我根本沒擋到任何車子,因為交通燈轉向很快)

xxx

但這一次,我只有平靜,然後再次堅持說,我不要當下解決,我要罰單。而這一回他問:「你不是第一次被開罰單啊?」

我說我是第一次(其實當然不是),然後他一句話都沒多說,把證件還給我後逕自走回去坐上停在我車後的摩托車。

我想他是放我走了?但還是要裝無辜一下,所以探出頭假裝不在狀況內地看看他,他果然揮手叫我走了。

於是,這是第三次被交警攔截的日常。三次對方都暗示性地問我要不要「解決」,三次我都沒答應,結果三次我都沒被開罰單。

第一次的時候遇上的是個年輕交警,可能要錢的經驗還不足,把話說得太白,結果我告知記者身分的時候他慌慌張張地說「怎麼不早說」就放我和同事走了。(話說當時我們確實是在工作中,後面還有一大票記者車隊緊跟著快到)

第二次也多少靠了些記者身分這個神主牌,到了第三次,神主牌完全沒有出場的機會,對方就放我走了。


後來我想。當我們老是罵大馬交警愛吃錢的時候,我們自己也是助長了這種現象吧?在大馬,交警要錢的誇張程度真的很嚴重,看我短短兩年多的開車生涯裡被攔截的三次都被暗示性要錢就知道了。但若沒有人被攔截後會想著要貪便宜私下解決,這些交警哪還那麼容易找吃啊?

把這事和兄嫂說。嫂說,原來以後被攔截用這招就好了啊。連罰單都免了。

其實重點是我當下確實是真心要繳罰單的啊。

--或許他其實是看在我的誠意上放我走了吧?

(還是說他會事後把罰單寄到我家去?= =)

5.5.14

人生有多少個十年

一時興起,我在辦公室裡讀起「琉光」。

你知道,我有多麼不敢回看過去的自己,因為那是無論多麼一窮二白,依然對未來懷抱著無數美好期望的年輕的自己。

那是思考尖銳的自己,敏感的自己,多愁善感卻又勇敢地努力感受生活的自己。

過去的自己。


十年,我開始寫那個BLOG時是2004年,如今是2014年。

我習慣了對生活有思考就讓它沉澱在心裡;習慣了不對任何人說自己真正心之所想;在MSN陣亡後,我不用臉書,於是更加地把所有話語封存起來,有朝一日它會風乾,化灰,泯滅,也就不存在。


我覺得這不叫麻木,這叫腳踏實地。畢竟我已經不再活在過去醉生夢死的台北,而是用雨天炎天讓我牢牢記住現實的味道的吉隆坡。它不完美,它亦很疏離,但漸漸地我接受了這才是我根植的土地,我踏踏實實地用現實的樣子認識了它的樣貌,頹敗的飛揚的,它是塵土中一朵不起眼而艷俗的大紅花,沒有台北令人迷醉的春風秋雨,可是它是我所認知的現實的樣子。


今年跨年夜除夕我灌了自己兩小支酒,歇斯底里地哭著去睡。睡前告訴自己來年我絕對不要再這樣過。過完年以後我發現有些事情徹徹底底地結束了。並非快樂,但醒悟以後,我覺得我有了跨步向前的勇氣。

我會記得這個城市,我實現了自己剛來到時許下想在這裡實現的微小願望;我擁有了自己的車子,然後在川流的暮色車流中放聲大哭。這是我擁有這座城的方式,與台北截然不同。


接下來,我得離開。也許不是那麼快;但終究會離開。台北的五年;吉隆坡的六年。我走過,我要去哪裡,未知;但走向三十之際,我真的開始想,找一座錨,把自己好好地,固定下來。


希望那會是未來十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