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4

開始感到疼痛

這是這兩個星期以來的雲霄飛車。

見證一個剛出生兩個月的生命,如花般正微微綻放;同事捧著她在懷裡的樣子,雙眼發亮,還沒當上母親的後少女/準輕熟女,臉上都被那初始的生命之光照亮了內心最纏綿的溫柔。

見證一個生命最後的時光,我發誓我去的時候竟不知道那會是最後一面,病痛將她折磨得再也不復我以前認知的模樣,但即使之前就做了心理準備,見面的當下我還天真以為還有一段時間--即使短、也是時間,但兩日後,就收到了她往生的消息。

都是因為我過去不願去見任何人的最後一面,只為了保留心中他/她完好如生的形象;以至於那一天還沒見慣生死之間那條晦暗界線的我還以為後會有期,但心裡卻隱隱震撼,甚至她離開那一晚我還在跟朋友訴說我的震撼,並且簌簌說著如果臨走之前必須這樣,我甚至會寧願自己安樂死。

結果當晚回到家就看見她已走的消息。洗澡的時候,我在浴室裡壓抑著聲音流淚不已,拼命地隔空對走了的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的無知與傲慢、對生命的輕忽與怠慢,在最後時刻竟然讓這些殘忍的話變成自己對她的結語,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對不起她…


然後第二天凌晨,馬上是一大早要趕的飛機,到新加坡去參加同學的婚禮。包括新娘在內,我們四個因為大學都在台北所以當時常碰面的中學同學,好久不見地聚在一起,為其中一人的婚禮精心準備著。忙碌而遲睡早起的三天,其實沒有太多時間好好敘舊,但娃娃在其中的空檔間隙告訴我她和拉扯許久的台灣男友分手了,希望這第N次的分手能堅持,因為她已為這段感情流淚太多次。

我看著她的微笑,說,你的魚尾紋變得好深。

我們都老了。

然後她半感慨半疑問地說,我很好奇,你怎麼能一直保持一個人地生活呢?

我說已經習慣了,就不覺得需要另一個人了。其實我想說的是,親愛的,你沒看見我扭曲的心嗎?


偶然間我們發現只剩下我還沒正式過三十歲生日。而距離那只有兩個月。

再度趕飛機回吉隆坡的路上,我和P都因為連續三天的遲睡早起頭痛不已。在樟宜的星巴克喝了一杯Double Shot的拿鐵,第一口咖啡穿過喉嚨進入胃袋的時候,我像毒癮猛烈發作中終於吸食到一丁點毒粉瞬間獲得救贖的癮君子般深深吸了一口,讓咖啡因從胃中擴散全身、直達頭頂,才稍微清醒了一下。

但後來又是頭隱隱作痛而昏睡的整個旅程,於是我們都承認到了連咖啡因也救不了的不能再熬夜的年紀了。


於是我想,這趟雲霄飛車,無非就是三十歲來臨前的前哨戰。

生與死,與象徵中間點的婚禮,全都在兩個星期之間。這真是灰色的三十歲。

而我這時候才開始,真正感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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